钱德勒 媒体人

最近在追看的综艺节目是《一年一度喜剧大会》，播出过半，出现了一个自己逢人就想推荐的创作小品《父亲的葬礼》，出自两个名不见经传的漫才作者，他们差一点就被淘汰掉，但这一次的出手让我还是感受到什么是真正的、高级的喜剧。故事主线不复杂，一个普普通通的厂矿工人去世了，妻子和成年的儿子办了简简单单甚至可以说有点冷清的老派追悼会，如果真的是做给活着的人看，足够热闹、足够体现逝者生前的显赫，也就没有奇葩的后续了。

作为起源于日本的喜剧形式，漫才看起来跟咱们的相声有点像，一唱一和，但不同之处在于荒诞感是成倍飙升，笑点全在于看其中一人暴风骤雨般的错愕与尴尬。这部作品里，儿子和母亲要一次次去接待“莫名其妙”的客人，第一个还算正常，是父亲的领导，是打了个基础，告诉孩子，你的爸爸是普普通通的工人，兢兢业业。还好，正常。但后面就越发“扯淡”了，轮番登场的人物是跑江湖的帮派人、住进疯人院的科学狂人、曾经在“哈利波特”里记载过的半人马，以及最后出场的是转动的星球，他们都曾与“父亲”共事过、相处过，都会用“普普通通”来形容性格，并且还要强调他深爱自己的儿子。儿子就不断被惊吓，到底哪一个才是我真正的父亲，观众很可能笑着笑着就忘了父亲最初登场时的身份，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丈夫。

这个故事脑洞开得很大，很扯，但在我看来它其实是有两条非常清晰和坚定的逻辑线的，第一条线就是讲一个人的社会角色是怎么诞生的，是被讲述的，原来死亡并不仅仅是肉体的灰飞烟灭，而是自我如何一点点地模糊乃至消失，这种直戳命运主题的悲剧情绪让笑料余味很长，很丰富；还有一条线就是所有吊唁的宾客似乎都在执行一个善意的任务，就是替逝者跟儿子说，你的父亲很爱你，连母亲也要在一旁附和，但是请允许我跳出来的疑惑，为什么没有人对妻子说，你的丈夫很爱你；为什么逝者在生前没有充分表达，这种疑惑带来的悲情感又比毕竟缥缈的命运话题更让人动容，这不又一次提醒观众“惜取眼前人”、“没有说出来的爱是不存在的”。

有些聪明、见识广的观众第一反应是这个作品很像美国电影导演蒂姆·波顿的《大鱼》，内核也是天性爱自由的父亲即将不久于人世，他那些精彩绝伦、匪夷所思的冒险对儿子来说是童话还是骗局？看过电影的朋友或许也会跟儿子一样相信，父亲会变成大鱼在克莱因蓝的河流上跃出水面，而无尽的河水沉默地裹挟着父亲真实经历过的战乱、孤独和痛苦流淌致远。我不敢说死电影与喜剧小品之间的必然联系。据创作者自己说，最初的剧本名为《金婚》，故事发生在父母的结婚纪念日上，宾客们喜气洋洋地给儿子讲述他们眼中的普通男人。从纪念日到葬礼，黑色幽默反而获得了驰骋的空间，拿生死开玩笑是高手的“游戏”。

当父亲被讲述成一颗从浩瀚宇宙坠落地球的星球时，我觉得喜欢这个作品的观众都感受到一条闪着银光的轨迹，这颗孤独星球从此获得人间的爱与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