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版:上海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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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盲人乘客记下的123个地铁工作人员工号

“他们都是我的眼睛”

地铁工作人员搀扶徐振凯进入车厢 本版图片/晨报记者 张佳琪
父亲帮助徐振凯整理记录下123个工号

晨报记者 佟继萍

1月19日下午,49岁的盲人徐振凯在上海图书馆的视觉障碍者阅览室一坐就是3个小时。因为答应爸妈要赶在天黑前到家,徐振凯下午5点离开上图,乘地铁回家。20多年来,他早已习惯一个人坐地铁去上图听书,去医院开药、针灸。对徐振凯而言,上海四通八达的轨交网络为他插上了一对隐形的翅膀,让他能够追逐自己的梦想,过好自己的生活。每一次坐地铁,徐振凯都会记下帮助他的地铁工作人员工号,迄今已记录下123个工号。他说,“他们都是我的眼睛”。

地铁回家路

2000年,徐振凯被评定为“一级盲”。22年的时间里,他的眼前只有两道白茫茫的光,虽然无法读书、看报,但这并不妨碍他了解这个世界。他经常光顾的视觉障碍者阅览室位于上海图书馆一楼,这间30多平方米的阅览室里摆放了10来张桌椅和电脑,每台电脑上都安装了盲人辅助上网软件冲浪星。徐振凯每次敲击键盘,都伴有语音提醒,他用这种方式搜索出自己喜爱的刑警803等音频故事,听得津津有味。

1月19日,徐振凯听完一段803破案的音频故事后,于当天下午5点离开上图,准备乘地铁回家。走出上图后,他拿出盲人手机,拨打了上海地铁热线64370000,请地铁站务员帮忙接应。然后,他拄着盲杖,小心翼翼地向10号线上海图书馆站2号口走去。

“我来接你进地铁。”接到徐振凯的电话后,一位身着黑色长羽绒服的地铁工作人员在进站口找到徐振凯后,搀扶着他,乘坐下行扶梯,进入地铁站台。

进站闸机处,徐振凯掏出一张绿色的《上海市盲人公共交通证》,刷卡进站。徐振凯说,有了这张证,他可以免费搭乘市内公共交通。

站台上,地铁工作人员右手扶着徐振凯,左手持对讲机跟同事沟通:“这位盲人乘客要到虹桥路站,在下行线15号门,后面这辆车上去,请虹桥路站工作人员在这扇门等着。”

不一会儿,地铁进站。扶着徐振凯在距离车厢门较近的位置坐好后,这名地铁工作人员便下车了。

地铁行驶2站后,广播响起到达“虹桥路站”的提醒,徐振凯小心起身朝车厢门走去。车门打开后,另一位地铁工作人员早已等在门口,伸手扶住徐振凯,带他乘坐自动扶梯。

依靠每辆地铁的唯一编号和车厢编号,地铁工作人员得以准确判断徐振凯的下车位置。他扶着徐振凯,走过长长的连廊,换乘轨交4号线列车。然后,他再一次将徐振凯的乘车信息告知上海体育场站的同事,接力就这样一次次延续下去……

途中,听到广播报站的消息后,徐振凯掏出手机,打电话给父亲:“我还有3站到家。”

上海体育场站到了,车厢门打开后,一位年轻的男工作人员已等在门口,他一把扶住徐振凯的手臂,将他领到无障碍电梯前,上到站厅层。

出电梯时,刚好碰到一位独自乘坐电动轮椅的小伙子等着进电梯,这名地铁工作人员便让徐振凯在站厅层等候,自己帮那位小伙子按下电梯按钮,护送对方下去后再返回,继续扶着徐振凯,走到通往地面的无障碍电梯前。

往常,徐振凯的父亲会早早地在无障碍电梯这里等儿子,但这一天,父亲迟到了。这名地铁工作人员便带着徐振凯乘坐无障碍电梯,护送他到地面,让徐振凯在这里等父亲。安顿好徐振凯后,这名地铁工作人员返回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不一会儿,一位老人匆匆而至,他便是徐振凯的父亲老徐。老徐今年78岁,他一边喊着“凯凯”,一边用手臂挽住了儿子的胳膊,朝家的方向走去。“凯凯”是徐振凯的乳名,父母一直这样称呼他。

两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缓缓并肩前行,不时躲避来往车辆和行人,在穿过一个繁华的十字路口后,两人转进了天钥桥路一个老小区。

就这样,在3位地铁站务员的爱心接力下,徐振凯换乘2条地铁线,坐了5站路,平安回到家中。

通向世界的一扇窗

徐振凯的家在一楼,是一间80多平方米的两室户,为了儿子进出方便,父亲在早年厂里分房时特地选择了不用爬楼的一楼。

听到敲门声后,徐振凯的母亲笑盈盈地打开房门。她说,虽然儿子的眼睛看不见,但比视力正常的人还要忙,“一周5天都在外面跑”。

实际上,徐振凯并非一出生就是盲人。1973年2月,徐振凯刚出生时,视力是正常的。1岁时,一场急性肺炎导致他高烧41.5℃,视神经因此受损。自打记事起,因弱视戴着眼镜的徐振凯,跟随父母跑遍了上海各大医院。

初中毕业后,徐振凯读了业余高中,坐在教室第一排,还能勉强看到黑板。当时,他参加了上海中医药大学的中医成人考,进入推拿班学习。原本想靠推拿自食其力,但这个想法很快被医生泼了冷水:“医生说,不能用力推拿,否则一点余光也保不住,眼睛会全黑。”

即便非常注意,徐振凯依然无法控制住视力的明显滑坡。1992年,他被诊断为弱视4级。虽然视力不断滑坡,但这没能拦住徐振凯从书中认识世界的好奇心,他一有时间就博览群书,尤其钟爱中外文学。

2000年,徐振凯的眼睛彻底看不到东西了,只剩下两道白茫茫的光。为了能跟正常人一样操作电脑、融入社会,徐振凯下定决心要学会使用电脑。2015年,他得知浦东图书馆有盲人读拼软件培训班,不顾路途遥远,立即报名。经过不懈努力,他拼音打得飞快,成为馆里知名的“拼音王”。

2017年,他在上海图书馆,又学会了使用另一种上网辅助软件冲浪星,可以搜索广播电视、新闻报刊、歌曲音乐、视频影视、有声小说等海量资料,这帮助他打开了通向世界的一扇窗。借助图书馆的读书郎听书机,徐振凯听了《九三年》《娜娜》《红与黑》《欧也妮·葛朗台》,以及莫泊桑的短篇小说等众多世界名著。

在众多作品中,徐振凯对《简·爱》百听不厌。“孤女简·爱勇于反抗和坚持不懈的精神深深鼓舞了我。”

隐形的翅膀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这并没有阻碍徐振凯对生活的热爱和探索。

为了留住眼睛仅存的一丝光感,徐振凯想方设法不让眼球萎缩。他每月要去一次位于大柏树的岳阳医院开中药,还要经常去四平路的中医门诊针灸。除了治疗以外,他大多数时间都泡在了上海图书馆的视觉障碍者阅览室。此外,他还是闵行图书馆、普陀图书馆的常客。

平时,徐振凯前往这些地方,都是坐地铁。对他而言,上海四通八达的轨交网络彷佛为他插上了一对隐形的翅膀,让他能够追逐自己的梦想,过好自己的生活。对于为自己插上翅膀的地铁员工,徐振凯始终心存感激。最近2年,每次乘地铁,他都会问一下搀扶他的地铁工作人员的工号,默默记在心里。回到家后,他会让父亲代为记录下这些工号。

2022年1月17日,父亲将徐振凯记下的这些工号一一整理后,发现足足有123个工号。

徐振凯说,他已记不清究竟何时与上海地铁结缘,脑海中最久远的印象可追溯到1996年。那年,他刚查出糖尿病。有一天,他匆匆出门办事,忘带了食物。临近中午,他突然头晕眼花,手脚冰凉,感觉天旋地转。这时,一位地铁站长问他:“你是低血糖了吧?”随后,连忙拿来一份午餐给他吃,一份鸡腿汉堡、一杯热巧克力下肚后,徐振凯缓了过来。

想起这段20多年前的往事,徐振凯早已记不得那位热心站长的名字,但那天的点点滴滴却始终镌刻在他的脑海里。

20多年来,徐振凯乘坐地铁不仅收获了感动,还收获了友情。轨交10号线豫园站站长张梦超最早与徐振凯相识于上海图书馆站。因地铁站与上海图书馆之间有一段路,他会习惯性把徐振凯送到图书馆。有时碰到刚好去上图的热心乘客,张梦超就拜托他们,把徐振凯送过去。后来,张梦超从上海图书馆站调到了豫园站,但两人依然保持联系。

“由于地铁方的爱心帮助,使我这个盲人的生活不再寂寞。”在一封由徐振凯口述、父亲代笔书写的感谢信中,徐振凯说道。

新闻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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