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在上海遇到困难，没钱可以来本店，跟我们说：来碗一两重庆小面，吃完直接走不必客气，在以后有能力的日子里，希望你能帮助一下你身边需要帮助的人……”

在上海市静安区西康路上，一家名为“李子豌杂面骨汤馄饨”的小店玻璃橱窗上，张贴着一张特殊的告示。

就如告示中所写的那样，营业一年多来，店主坚持为每一个来吃“免费面”的食客，送上一碗免费小面。

仅2023年，这家小店就送出去了近1000碗免费小面。这样做不会亏本么？为何要免费送面？不少人对店主的坚持感到不解。对此，老板这样解释——

一碗免费面

2023年11月，天气渐冷，一个全身灰扑扑的中年男人，走进了上海市中心城区的一家小店。他手中捏着几个硬币，有些羞涩地向店主表示，自己只有这么多钱了，想吃一份免费面。

店主痛快地答应了下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重庆小面很快被端到了男人面前。汤头鲜香，面条劲道，滚烫的一碗吃下肚，饥寒尽消。男人将小面吃得干干净净，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幕，无论是小店的食客，还是店主本人，都已习惯。只因为在过去的两年里，相似的情形已经在这家小店中发生过了千百次。

这是一家位于上海市静安区西康路上的小店。店铺的面积很小，只能容纳几张桌子。店员也只有一对中年夫妻。

丈夫老李，即是店主也是厨师。妻子杨阿嫂，即是老板娘也是服务员。夫妻二人都是典型的川渝人，两人手脚麻利，快人快语，性格就如小面的汤底一样，热情火辣。

多年来，夫妻二人一直以经营豌杂小面为生。2020年，初到上海的他们先是在闵行区开了一家小店，站稳脚跟后，很快将生意搬到了上海的市中心。2022年，夫妻二人在寸土寸金的南京西路附近，盘下了如今的这家小店，经营至今。

自2022年西康路上的小店开始营业，店主老李就在小店的玻璃门上，张贴了一整特殊的告示。告示中这样写道：“如果你在上海遇到困难，没钱可以来本店，跟我们说：来碗一两重庆小面，吃完直接走不必客气，在以后有能力的日子里，希望你能帮助一下你身边需要帮助的人……”

店主老李说，之所以推出“免费吃面”的活动，源于一个朴素的心意。

“就想着万一谁遇到困难了，能给点就给点。左右一碗面没多少钱，就当我少抽一包烟了。反正我也戒烟了。”老李说。

因为这张告示的存在，老李的面店，成了这条小马路上颇为独特的存在。在附近居民的口耳相传之下，“李子豌杂面”可以免费吃面的消息不胫而走，吸引了许多形形色色的奔着“免费面”而来的特殊食客。

他们中的有人就如中年男子一样，真的遇到了经济困境。也有的人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经济压力，更像是奔着免费吃面而来的“羊毛客”。无论是哪种人，只要提出免费吃面，小店都悉数接待。告示贴出后，仅2023年，老李和杨阿嫂，就送出去了近1000碗小面。

并不富裕的夫妻

形形色色来吃面的人多了，不免引来担忧。有人私下问老李：不怕被吃垮么？

实际上，这种担忧并非无的放矢。老李和杨阿嫂并不是大富大贵之人。小店之所以能维持至今，全靠夫妻二人的勤劳与俭省。

老李的店铺临近上海核心商圈，位置很好。好位置意味着高租金。老李计算过，门店的租金加上两人在附近租房的费用，平均下来，每天需要支出1000块钱。为了维持盈利，夫妻两人每天从早上7点忙到凌晨1点，一刻不敢停下。

“过年时我们回老家呆了8天，损失了近1万块钱。赚1万块钱要花很长时间，损失起来却非常容易。”杨阿嫂心有余悸地说。

为了节约成本，老李和杨阿嫂并未雇佣店员，夫妻二人包揽了店铺中的所有工作。

“这个衣服今天已经换了第三身了。”老李指着自己身上的T恤说。面店的灶台间里时刻滚着大锅的沸水。灶台间内常年高温高湿、水汽蒸腾。炎炎夏日，穿梭在灶台间中的夫妻二人，身上的衣服经常一遍遍被汗水打湿。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可以说，每一碗送出的小面，都凝结着夫妻二人的汗水和付出。

面碗里交织着酸香苦辣咸

也正因此，免费送面活动开展以来，每一碗本就交织酸香麻辣咸的免费小面，都牵动着这对夫妻的喜怒哀乐。

老李和杨阿嫂，会因为一声感谢，而开心大半天。

2023年10月23日，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在吃完一碗免费面后，特意走到灶台间前，对正在忙活儿的老板娘，连续说了两遍谢谢。老李说，这两遍谢谢，让杨阿嫂开心了一个下午。“他竟然会说两遍谢谢啊。”那个下午，杨阿嫂感叹着。

夫妻俩还会将一个正面的反馈，念叨上许多遍。

这段时间，老李逢人就讲，一个小姑娘，在初到上海的时候，曾在他这里吃了一碗免费面。前不久，找到工作的她，居然特意返回小店，向老李和杨阿嫂表达了感谢，并补上了之前的面钱。

“两年了，这是第一个啊。”老李很感慨。

有时候，他们也会因为心意被浪费而生气：一对合吃一碗面的小情侣，在要求免费续面后，将大部分免费添加的面条，浪费在了碗里。

常年和食物打交道的人，最知道食物的珍贵，那一刻，老李觉得，他和杨阿嫂的心意，就像那些面条一样，被随意的丢弃了。

更多时候，他们感到的是无奈：

尽管老李早已表示，无论条件如何，只要有人开口，就会无条件赠面。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决定有多无奈。

开店多年，老李早已练就了识人的本领，他看得出来，来吃免费面的人当中，只有20%的人可能真的需要这碗面，其他的人大多是为了“薅”羊毛罢了。但他明白，想要让那20%真正有需求的人吃到“免费面”，就必须承担这80%的代价。

“现在是互联网时代，既然我们打出了这个牌子，就要一视同仁。不然有人来拍个视频，说这家店免费送面的活动是假的，大家抵制一下不良商家，我们不要三天就要关门了。”

还会一直送下去

有人劝老李，既然免费送面送得劳心劳力，为何不将服务停掉？

对此，老李和杨阿嫂说，只要面馆还能维持经营一日，他们就会一直保留这个活动。因为“这件事和其他事情不一样”。

“说实话，是有压力，但这个压力，和我们当年开工厂时承担的压力比起来，不值一提。”老李说。

他和杨阿嫂自年轻时，就靠做生意谋生。多年来，他们开过面馆也开过工厂，闯过北京又来到了上海。在他们眼中，如今的送面活动虽然带来了一定的经济压力，但与他们真正看重的东西相比，这份压力不值一提。

“钱这个东西，生带不来死带不去，挣多挣少都是命中注定的。现在这样做，虽然我们没赚到钱，但至少我们自己很高兴。”老李说，“再说了，上海是个讲本事的地方，只要我们做面的本事过硬，我们就能立得住。”

老李的自信源于他过硬的手艺，仅仅两年的时间，凭借着一手地道的重庆小面手艺，老李和杨阿嫂的小店，已经成为了附近白领眼中的“白领食堂”，小店里络绎不绝的食客，给了夫妻俩持续送面的底气。

“这件事和其他事情是不一样的。”老李一再说。如果说，做小面是他和杨阿嫂的赖以谋生的本事，那送面，就是夫妻俩获得快乐的方式。

前不久，老李特意将那个找到工作的女孩返回小店表达感谢的视频，从监控视频中截取了出来，制作了一段小视频作为留念。在这段小视频中，老李这样写道：“很多很多人问我，为啥要做免费吃面？其实刚开始我也问过我自己，为啥呢图啥呢？其实只是让自己开心快乐而已。这种喜悦感是无法用金钱换来的……”

晨报记者 张益维 摄影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