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脱口秀和TA的朋友们》第10期，也就是总决赛上线的那天，我和水木丁老师正好有一场直播，直播的内容是她的新书《一个人是一座岛》，这本书的书名，来自约翰·多恩的那首诗《没有人是孤独的岛屿》。

水老师说，之所以用这么一个书名，是因为她是一个“利己主义”者，但她这个利己主义者所奉行的，和我们理解的“利己主义”不大一样，因为她把所有和自己有关联的人，都划到“己”的范围里，正因为她利己，希望自己过得好，所以也希望和自己有关联的人都过得好，因为，“没有人是孤独的岛屿”，别人的损失，也是你的损失，利己也必须要利他，甚至利己之前就要利他。

所以她很愿意掏心掏肺地把自己的人生经验贡献出来。因为她希望她的读者都能过得好，只有大家的日子大差不差，平和顺畅，大家才有一点闲心来读书看剧，创作者才可能有一点收益。她的“利己主义”的切入点很小，很私人，但也足以说明，“利己主义”其实可以有更深广一点的解释。

从水老师对“利己主义”的定义来看，《脱口秀和TA的朋友》以及《喜剧大会》这些节目，其实也是利己主义的节目。让别人感到快乐，是一件利他的事，而且这件利他的事情，是非常难做的，因为，让别人笑，是要想尽一切办法激发自己内心的真诚，愿意不愿意，都得硬拗着让自己为别人设身处地，去寻找自身那些激发喜感的素材和因素。职场中的糗事，成长路途中的辛酸，以及自身缺陷带来的歧视和坎坷，都得以自嘲的方式呈现出来，博人一笑，也获得自己的超然。在《脱口秀和TA的朋友们》中听到的段子，大致如此，惟其如此，才能赢得最大范围的共鸣，获得最多的喜爱。就是说，要想利己，确实先要利他，甚至在利他没有结果的前提下，也必须坚持。

还有一点，也非常重要。脱口秀节目，由一个一个演员的一段一段表演组成，每个演员有自己的做人方向，利己且利他，脱口秀和喜剧节目本身，又是一个更大的脱口秀节目，要遵循利己利他的原则。可以说，这个节目本身，就是一个和职场、成长、性格磨练有关的真人秀。八年节目做下来，演员在节目内外的变化，观众全都看在眼里。所以，脱口秀演员和喜剧演员们，不管你是不是真有这么善良，是不是真的这么愿意沟通，在别的地方或许另有一套做人准则，以及和世界沟通的方式，但到了这个节目里，也都必须把“己”的范围划得大一点，奉行一种有格局的“利己主义”，让同台的演员好过，让观众好受，也才能对自己有利。

所以，几个脱口秀节目和喜剧节目，都特别愿意强调和展现演员们在节目内外的互帮互助，在社交媒体上要积极互动，出了事情要共担责任。这个集体形象，甚至大于他们的喜剧效果，是观众对他们更大的期待。而当年的《奇葩说》等等节目，在后期出现的撕裂、互怼，固然是节目的疲倦期导致的，却也带来了观众期待的崩塌，也激发了更大的疲倦感。

毕竟，脱口秀是一个朝向年轻人的节目，从节目框架到“梗”的运用，都是年轻向的，而年轻人，就是一个人际关系乌托邦的承建者。一旦开始撕裂，开始争斗，就不天真，不浪漫，不“年轻”了，也就失去喜感了。就像《老友记》，几个演员的友情戏里戏外高度一致，人们才愿意继续为之发笑，不停追看，并且长久怀念。

脱口秀在国内，毕竟是一个全新的行业，也必然要经受全新行业要经受的怀疑和摇撼，上了这条船，也就和所有同业成了一块大陆，每个人的损失，也是自己的损失。也许他们将来会变成行业里的大佬，也许会变强也变坏，但此时此刻，他们必须天真，必须在彼此之间散发人情味和温度。

也得把观众，以及所有对脱口秀有善意的人，划到“己”的范围里，真诚面对他们，给出那些最刻骨的经验，就像呼兰的炒股故事，哈哈曹的30平米江景房，毛豆收水费，和贾耗在商学院的经历，也可以像山河那样，吐槽节目设置。这些经验，现场可以让人发笑，是有用的，是利己和利他的，在场外也可以让人深思，也是利己利他的。

从夏末到整个秋天，和《脱口秀和TA的朋友们》以及“隔壁的”那个喜剧节目在一起，大家都在一块大陆上缝缝补补，这两个季节，的确很愉快。也让我们知道，利他就是利己，没有人是孤独的岛屿。

作家 韩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