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影《罗马》里看到《虎口脱险》的片段，年纪大些的观众可能有他乡遇故知的惊喜。这是中国人百看不腻的二战喜剧片，上译厂的配音锦上添花，堪称经典中的经典。出现在《罗马》里，自然另有深意，围绕这一话题的阐释，也是《罗马》精巧设计、遍地隐喻的又一证明。

当时年轻女佣克里奥与小男友在影院约会，银幕上打得热闹，坐在后排的女佣却不安地告诉男友，自己可能怀孕了，男友有点懵，转头说去洗手间，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银幕上的《虎口脱险》临近结尾的最高潮片段，“斗鸡眼”德军打错飞机，英雄们化险为夷。字幕升起，全场掌声笑声，被抛弃的女佣望眼欲穿，悲与喜形成强烈的参差对照。 在电影里安置主角看电影，戏中戏，梦中梦，往往形成类似的互文参照关系。比如汤唯有名的两次看电影场景，一次是在《地球最后的夜晚》里，她跟黄觉经常在影院看电影，还一起听着中岛美雪唱的《蓟花姑娘的摇篮曲》，眼中都是泪水；另一次是在《色，戒》里，她演的王佳芝在影院里看过多部电影，一度想起自己的身世，坐在观众里哭成泪人，既可见当时的文艺青年过着怎样的精神生活，也与人物心态和情节气氛产生呼应，是很有讲究的。

回到《罗马》里放映的《虎口脱险》，可能也没有那么简单，近期看到一些评论做了更多解读，比如德军乱枪扫射，象征着渣男对女主角生活的粗暴干预啦；他临阵脱逃，上演的也是一出“虎口脱险”啦——不过谁是虎口，又是谁脱了险，还真难讲。解读过多，难免也会给人走火入魔之感，让看电影完全成了猜谜游戏。 《罗马》也的确像一个迷宫，意象比比皆是，和《虎口脱险》一样被广泛讨论，比如车开进家门时一路磕碰，被视为暗示主人家庭生活充满摩擦；满地狗屎自不必说，就像人物在画外音里大爆粗口；墙上的海浪之画，比喻人生的波涛汹涌，也对应了女佣直面海浪、营救小孩的重头戏……当一部电影里满是这样的符号，也是一种双刃剑，容易诱惑观众去解读。其实苏珊·桑塔格在《反对阐释》里提醒过，“阐释视艺术作品的感性体验为理所当然之物而不予重视，并从这一点出发”。

我们要做的，是从导演阿方索·卡隆那些个人化情绪化的记忆画面里，在虚虚实实之间唤起情感共鸣，而不是让来自智力猜谜式的喜悦，抵消感性体验的敏锐感和情绪上的触动，那是本末倒置了。 媒体人 长风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