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岁时迈入癸卯孟冬亥月中气小雪。顾名思义,“小雪”这个名字是直观描述气温与降水趋势的节气,在这十五天里,气温会越来越冷,但是,“寒未深而雪未大也”,其第三候“闭塞成冬”,则是真正物候意义上冬令之气形成。
在这十五天里,寒暖反复,降水也不多,此时正是古人闲暇聚会宴饮的时光,所以,就有围炉宴饮的传统。在宋代陈元靓著《岁时广记》中,就记载,“朝堂诸位,自十月朔设火,每起居退,赐茶酒,尽正月终。每遇到大寒阴雪,就漏舍赐酒肉。”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则记载,自农历十月朔日起,“民间皆置酒作暖炉会也”。在这围炉宴饮之中,不仅仅是亲情友情的交际与融洽,更重要的是人文精神的体认与参修。
在《礼记·乡饮酒义第四十五》中写道:“主人拜迎宾于庠门之外,入,三揖而后至阶,三让而后升,所以致尊让也。盥洗扬觯,所以致洁也。拜至,拜洗,拜受,拜送,拜既,所以致敬也。尊让、洁、敬也者,君子之所以相接也。君子尊让则不争,洁敬则不慢,不慢不争,则远于斗辨矣,不斗辨则无暴乱之祸矣,斯君子之所以免于人祸也,故圣人制之以道。乡人、士、君子,尊于房户之间,宾主共之也。尊有玄酒,贵其质也。羞出自东房,主人共之也。洗当于东荣,主人之所以自洁,而以事宾也。宾主,象天地也;介僎,象阴阳也;三宾,象三光也。让之三也,象月之三日而成魄也。四面之坐,象四时也。天地严凝之气,始于西南,而盛于西北,此天地之尊严气也,此天地之义气也。天地温厚之气,始于东北,而盛于东南,此天地之盛德气也,此天地之仁气也。主人者尊宾,故坐宾于西北,而坐介于西南以辅宾。宾者,接人以义者也,故坐于西北。主人者,接人以德厚者也,故坐于东南。而坐僎于东北,以辅主人也。仁义接,宾主有事,俎豆有数,曰圣。圣立而将之以敬,曰礼,礼以体长幼曰德。德也者,得于身也。”故曰:“古之学术道者,将以得身也,是故圣人务焉。”“祭荐、祭酒,敬礼也。哜肺,尝礼也。啐酒,成礼也。于席末,言是席之正,非专为饮食也,为行礼也,此所以贵礼而贱财也。卒觯,致实于西阶上,言是席之上,非专为饮食也,此先礼而后财之义也。先礼而后财,则民作敬让而不争矣。”简单解释一下上文,迎宾“三揖三让”之礼代表不争、不慢、互敬,目的是远斗辩暴乱之祸。宾主座次则与阴阳、日月、天地之德性相吻合,整个身心内外对境之间都与天地自然的礼制相合,这就是“圣人务本”的根本所在,也是日常法度修习的必经之途。古人宴饮之目的并非专为饮食,而是为了学问的交流切磋与生意上的往来,这才是古人的宴饮之道。
清代海宁籍礼部尚书许汝霖制订的家规《德星堂家订·宴会篇》中道:“酒以合欢,岂容乱德。燕以洽礼,宁事浮文?乃风俗日漓,而奢侈倍甚。簋则大缶旧瓷,务矜富丽;菜则山珍海错,更极新奇。一席之设,产费中人;竟日之需,瓶罄半载。不惟暴殄,兼至伤残。尝与诸同事公订:如宴当事,贺新婚,偶然之举,品仍十二。除此以外,俱遵五簋,继以八碟。鱼、肉、鸡、鸭,随地而产者,方列于筵。燕窝、鱼翅之类,概从禁绝。桃、李、菱、藕,随时而具者,方陈于席。如此省约,何等便安!”这篇关于宴饮家规的大意依旧遵循了《礼记》的精神内涵,“酒以合欢,岂容乱德。燕以洽礼,宁事浮文。”从“谊先敦本,宁俭毋奢”的角度规范宴饮法度。乾隆三十八年《顾氏汇集宗谱》增辑家训四十五则中,则从《戒耽酒》的角度约束宴饮毋过度:“酒之为用大矣,祭天地,享鬼神,及一切冠婚丧祭,岁时伏腊,皆不可缺者。但世之人往往饮酒过量,废时失事,寻衅生波,祸由兹起,病由兹生。是遣兴适以起衅,养神反以损神,稍有斟酌者,决不为此。况酒本健胃,呕吐每至伤胃,酒可活血,骨醉便至耗血,争斗及至成仇,讦讼更至破产,害既不浅,病即随之。人亦何乐,而耽此曲砨哉?凡吾族中宴客,止宜随量,居常不过微醺,毋或载号载呶,蹈乱德失仪之愆,是所厚望也。”
小雪时节的围炉宴饮,是古人四季生活中的惬意时光,觥筹交错享受了美食美酒之乐,吟诗作赋则勘验了学问人品,而分寸的拿捏与节制才是宴饮法度的体现,慕宋尚古之风日盛的今天,是否学到了古人的精神呢?
文/岳 强 制图/潘文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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