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前浪》，总是忍不住自我代入：如果是我的80岁、90岁，我会品尝到旺盛生命力与现实困局纠缠的味道吗？或者说，发现逐步失去对生活的控制权，是一种什么滋味？

这部纪录片里的老人们，给“老去”二字，增添了五味杂陈的味道。

比如在宜家来来去去的“不老爱神”，他们的心动与纠结，往往有着不相上下的汹涌。A面的他们，有着饱满的精神力量，哪怕爱而不得，依然一往无前。而在更为实际的B面，他们清醒地讨论彼此的退休金，讨论住房与生活开支的分配，短暂相伴，平静分别。

又比如95岁还在考驾照老伯，他爱玩、好玩，笃信“明天会更好”，于是希望能自己开车带老伴旅行，那份不服老的乐观与执着极具感染力。但镜头同样没有忽略，老伯在科目二的考试中力不从心，独自照护两个90岁老人的六旬独女也是身心俱疲，一度崩溃痛哭。

而在寻找监护人的90岁老爷子的故事中，两个普通人的彼此看见，则更显唏嘘。与儿子失联多年的爷爷，希望50多岁的保姆当自己的监护人，但确认监护之路却是磕磕绊绊。公证处、居委会、街道办事处、司法鉴定处……他们过关闯将，有时被质疑，有时被帮助，有时又停滞不前。他偶尔会犯迷糊，假想她的另一半“不靠谱”，还气愤地批评她不分好赖；而她也不是没有过犹豫，老爷子除了退休工资几乎一无所有，一旦成为监护人，医药费超过她的能力范围怎么办？直到老爷子过世，保姆都没能成为他的监护人；然而，为脑梗的他在病床前签字，她做到了。

还有最近上线的一集，读文学的夫妇为母亲创办“家庭写作工坊”，鼓励曾经目不识丁的她用创作释放自己。这本可以被拍成一个励志故事，聚焦一名农妇如何在六十多岁时重新识字，如何绘制质朴可亲的自然笔记，如何出版图书，成为“活到老，学到老”的最佳榜样。

但在《前浪》，励志的底色上亦有真实而艰难的磨合：对于母亲的创作，夫妇俩也曾化身“中国式鸡娃父母”，断言如果她不听建议，文章大概率“用不了”。于是，母亲写得苦恼，儿子和儿媳“鸡”得艰难，交流不欢而散。10个月后，文章顺利发表，母亲也终于用上了原本不会写的倒叙手法。

这大概就是《前浪》最触动我的地方：没有刻板印象的老人、子女或某个群体。镜头只平视着这些普通的个体，既承认不同生命的特殊，也接纳所有生命在衰退时共同的失去，还坦然揭开那些与年龄无关的偏见或盲区。它并不评价谁对谁错，只是静静地记录下那些不同视角出发的、应对老年的“唯一解”。因此，它更像一面镜子，照见我们从前对老去的误解、假定与幻觉，并隐隐约约提醒着，还有时间，还有机会，好好活。

媒体人 曾索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