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特地从瑞典飞回来打最后一次球,有人带来了老照片、有人带来了旧的会员卡、有人再一次穿上了欧登球队球衣,3月6日,上海有着近30年历史的欧登保龄球馆迎来最后一天。
全市乃至全球各地的球友赶来相聚,纪念在这里留下的记忆与岁月。深夜23点多,这里仍然座无虚席,人们直至后半夜才散去。最后一次看球馆熄灯,球友们意兴阑珊,在朋友圈写下“晚安、再见”。
这30年正如欧登保龄球队写给球馆的诗,“风起衡山路,球落击苍茫。十载烽烟滚,满城少年狂。莫道江湖老,犹有热血藏。待得风雷动,再战三千场”。
目前,球馆正在重新选址,计划未来升级为更专业的球馆,并承办专业赛事。
重聚:球友从四面八方赶回来
怀旧、不舍,有一丝伤感,但更多的依然是保龄球带来的快乐,3月6日,衡山路上的欧登保龄球馆迎来最后一天。
从1996年2月15日开业第一天,打到2025年3月6日最后一天,今年已经40多岁的顾智潜在这里留下了很多记忆。“我小时候很内向,父亲为了让我锻炼社交能力,就给了我15元,3元打一局球、3元租一双鞋,但要我一个人去。”顾智潜回忆道。
打比赛、认识朋友、精进球技,代表上海队参加全国锦标赛,这几十年间,顾智潜只有在出国留学的三年短暂离开过欧登。
闭馆前的最后一天,顾智潜像在家招呼客人一样,招呼各路人马,拿出泛黄的老照片与前来怀旧的新老球友话当年。
人们从全市、甚至全球各个地方赶来,美国、澳大利亚、瑞典,不少人在国外的球友听说欧登要关,特地赶回来陪伴最后一夜。
已经定居瑞典的周周当年与顾智潜一起拿了欧登第一届学生杯比赛的冠军,欧登关闭的消息传出来后,周周从朋友处得知此消息。为了再来欧登,她将原本的回国计划时间提前,赶在3月6日回到了国内,19点飞机落地,安顿好家人,就赶来了球馆。
“那时候高中毕业,没什么钱,但有时间。每个周末雷打不动,早上6点半到7点来这里和大家一起训练。”周周说。
后来,周周搬家、出国读书、定居国外,与欧登一别已有近10年,而今再回来,一切都没有变。事实上,周周与顾智潜当年打完比赛后,就再也没见过面,“我们原来都住在这附近,毕业后我搬了家,他出国读书,那个年代没有微信,我们就分开了。”
一别近10年,再次相见就是欧登的最后一夜,这是大家都没想到的。
传承:几十颗球捐赠给有需要的人
这天,球馆里的每个人都能向记者描述记忆中保龄球馆满城的盛况——有过100根道的球馆、月工资只有1000多元时45元/局的保龄球代表的高消费力、最洋气的企业冠名的球赛、球馆里人头涌动。“当年日本人来上海旅游的小册子里,欧登是必游地标之一”“台湾老板带着一箱子现金来杀球(PK)”,都是流金般的岁月。
张文怡拿出一张张历年的欧登会员卡,“我们那个时候都是来球馆直接缴费5万元,办一张卡在这里长期消费,欧登对愿意长期消费的客人也特别好,只要球馆还开着,就可以用,这就是欧登和会员之间的信任。”
欧登保龄球队的组建,也正是从球馆为会员提供的系统性训练开始逐渐形成的。
最后一天,因为舍不得取出卡里的钱,顾智潜不停地再开一局、再开一局,想要一直打下去。
还有一波球友在仓库打包球箱和球。欧登关了,他们没有带走球箱和球,而是选择了另一种更有意义的方式:将球捐赠给偏远地区的青少年球队,希望那里经济条件有限但又喜欢打球的孩子们能拥有自己的球,好好打下去。
“保龄球几乎没有国产,都是进口,一颗球要个两三千元,有的家庭并不一定能承担得起。”球友们挑选出保存不错的球,打包寄过去,总计约几十颗球。
“我们期待欧登重新起航,欧登永远是我们的义无反顾。”张文怡说道。
人们在这里结缘,也在这里圆梦
在欧登,顾智潜克服了成长的烦恼,而张文怡则在这里与爱人张成结缘。
当年,在沪上保龄球界,张成可以说是名满全城,成绩好、冒头快,拿过各种大奖赛的冠军,后来还作为国家队选手打过世界公开赛。
与张成走到一起后,张文怡也从场外的观众少女,成为一名球队队友,张成则当了几十年的欧登保龄球队队长。
正如诗里写的“犹有热血藏”,曾经的得意少年郎,如今已是一名公务员,但少年热血没有冷,作为球队队长,张成还在利用工作、家庭之外的所有时间进行训练、参加比赛,“5月份要去合肥打全运会的选拔赛,选上的话,11月份去香港打全运会,欧登关了,但训练会继续。”
将进酒,杯莫停。“永远都要对得起身上的欧登队球衣。”张成说。
6日晚上,艾喆也换上了欧登队球衣,再穿一次、再打一次球。主业做的是广告行业,但艾喆已经在欧登打了几十年球。
“我从16岁开始打保龄球,第二个教练是个美国的职业球员。有一天,他拿出一本PBA名册,说所有注册球员的名字都在里面,他说你的名字有一天也要在这上面。”
一转眼就到了三十多岁,艾喆成了一名广告人,中间停了几年又重新打球,为了完成年少时的梦想,艾喆参加了PBA考试,连考3天,成为中国第一批拿到PBA职业运动员身份的13人之一。
人们在这里相聚,也在这里分离
30年,青丝绕白发;而30年间,也会有人离开。
在那张被顾智潜向很多人展示的老照片上,最右侧的是他的启蒙教练,但如今已经离世。
“现在人已经不在了”“是啊,突然一下走的”“他原来一直喜欢拍照的”……最后一天,球馆里回荡着球瓶撞击声和音乐欢乐的声音,然后说起故人离去,空气怅怳。
这也是欧登连接人们的意义,尤其这项运动老年爱好者甚多。
“这个城市很忙碌,没有球队训练,可能我们就不来球馆。随着年龄上去,我们每星期凑在欧登打一场球,不是为了别的,而是让彼此知道‘你们都还在’。”而如今,欧登关停,张文怡不知道欧登重新开业时,将有多少人难再相见。
对于心心念念舍不得欧登停业的球友们而言,球馆的关停,心里还无法接受。
“没有一点缓冲地关停一家一直处于盈利状态且运营稳定的保龄球馆,是所有喜爱这个球馆的球友心中无法磨灭的痛。”张文怡说道,“欧登对我来说,就像我家的客厅,不管做什么事,总会想到去欧登碰头。我对老板说,如果欧登有一天重开了,什么都不用写,就写4个字,‘欢迎回家’,我们就都回来了。”
“我们还能为欧登做些什么?”闭馆前夕,张文怡、顾智潜、艾喆等人聚在一起商量,要么做个横幅吧。他们连夜着手完成了这个送给欧登球馆最后的礼物。
接受遗憾,像保龄球教给人们的那样,当场上打出一边一个球瓶的局面,那就接受现实,补打掉一个就好,尽力弥补,坦然接受。
据悉,目前欧登正在寻找新的场馆,希望能重新开业,未来也计划做一个更加标准的球馆,提高硬件,承办全国乃至国际性赛事。
见习记者 唐 玮 摄影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