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版: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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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后新生代作家代表三三:

具体的生活,可以矫正一个写作者的视角



三三,上海作家,1991年出生,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创造性写作专业。曾获第六届“钟山之星”年度青年作家、第十九届《中篇小说选刊》双年奖、第七届郁达夫小说奖短篇小说奖等奖项,入选王蒙青年作家支持计划·年度特选作家(2022—2023)等。著有短篇小说集《长河》《晚春》《俄罗斯套娃》等五部,有作品翻译成英语、俄语、日语等。

作为90后新生代作家代表,三三的作品以细腻的心理刻画、城市情感叙事及悬疑氛围见长,被誉为“将日常生活写出惊心动魄的质感”。2023年《晚春》出版以后加印7次,受到余华的关注与喜爱,他评价说:“三三是个好作家。”本期的《她说》,我们邀请作家三三分享她的写作之路和创作风格以及新书《长河》中的女性故事。

为了专注,选择全职写作

Q新闻晨报:首先想问一下,你的笔名三三是怎么来的?这个笔名有没有作家和你重名?

A三三:“三三”是我最早的编辑老师取的,与我的真名谐音。小时候读王维,喜欢“名字本皆是,此心还不知”,觉得这样散漫的称呼也很好。后来无意中发现,“三三”是《周易》中坤卦的图形,其义恰好也是我想取的。

无论我的真名还是笔名,重名率都很高。有一位写儿童文学的“三三”,另有一位写《烟火三十味》的“三三”。假如有一天我要转向别的创作类目,想来这些既存的“三三”老师会让我“眼前有景道不得”。不过,我喜欢这种隐于姓名之中的感觉——减弱身份属性,或许会有更真挚的文本上的交流。

Q新闻晨报:你自己喜欢上写作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A三三:2005年左右,我沉迷于在BBS上闲逛。那时常去一个叫“轩辕春秋文化论坛”的BBS,它本是一个历史游戏论坛,其中也有文学版块。网友多带侠气,也有才华,各具专长。有的擅古文,有的擅小说。有个做游戏翻译的网友,因爱好而翻译了芥川龙之介的《浅草公园》,我至今印象深刻。每到浅草,都会为那些盘踞在记忆深处的文字而感伤。为什么是感伤?我说不清,也许是突然察觉到时间如何在我们身上生效。并且,真的有一些重要之物能穿越时间,幸存下来。喜欢写作,或说开始写作,是为了追逐那些比我走得更远的人的脚步。

Q新闻晨报:你大学读的是法学专业,后来又去人大读了创造性写作专业,选择全职写作的原因是什么?

A三三:为了专注,也为了体验不被工作所“侵占”。当然,这需要承担一些代价。至于本科所学的专业,过去说不上喜欢,但近些年来,我越来越能感到法律专业的有趣之处了。

自己的叙事方式,也是一把双刃剑

Q新闻晨报:大学毕业前你出版了第一部短篇小说集《离魂记》,作为在校学生,当时你创作的来源是什么呢?

A三三:《离魂记》主要的形式类似于鲁迅先生的《故事新编》,选取一些儿时熟知的古代故事,以现代视角来重写。由于喜欢周星驰和王小波,那些故事多沾染了无厘头的幽默感。不全是模仿他们的风格,“解构”也是我长久以来用来面对痛苦的方法,尽管如今已敢于慎重地面向痛苦了。我自己很怀念写《离魂记》的时代。

Q新闻晨报:大学毕业后你曾从事法律相关工作,做过几年律师,这段职业经历对你后来从事写作有什么帮助?

A三三:法律是一个需要和人面对面打交道的工作。这种交互的发生,意味着有许多观察的空间,对写作肯定有潜移默化的作用。从事法律工作的阶段,也确实见到了人的不少面貌,高贵的、正直的、勇于承担的、努力的,也有俗气的、机巧的、脆弱而多疑的等等。人的复杂性考验了我,使我更确定自己的去路。目前,我所写的法律题材的作品并不多,可能还没完全准备好去重新进入那段生活吧。但今年也已写了一个相关的中篇了,感觉以后会写得更多。

Q新闻晨报:余华老师评价你的作品“具有高级恐怖小说的氛围”,通过日常细节的悬疑化处理,揭示人性深处的恐惧与孤独,那么这些写作的技巧是如何形成的?

A三三:我没有特意分析过技巧层面。恐惧是我一直所面对的,外界倾轧而来时,恐惧因为过于强烈而几乎成了唯一的感觉。我想做的,是降低恐惧的声音,发现其中更丰富的面相。恐惧亦有罅隙,小说可以由此进入,长出坚实的根须。

Q新闻晨报:通过这十几年的小说创作,你有没有在写法上逐渐找到自己的叙事方式?

A三三:就阶段性而言,是有的。然而“自己的叙事方式”其实也是一把双刃剑,风格的形成,同样意味着舒适区的建立。所以,当一种叙事方式逐渐成熟、清晰之后,写作者是理应带有一定的警惕之心的。我自己一直在矫正的,是叙事的语言。我们总是说,“精确”是小说语言最重要的标准。那么,如何去定义“精确”呢?难道只是在于描绘某种实相吗?在创作过程中,有许多值得思考的。

旅行、阅读与打游戏

Q新闻晨报:你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A三三:兴趣爱好非常多,旅行、阅读是这几个月循环在做的。另外,就是打游戏。近年来最喜欢的一款游戏是《极乐迪斯科》。最近在玩的叫《隐迹渐显》,是中世纪的探案故事,开头的愚人船与福柯《疯癫与文明》之中描绘的相似。玩这个游戏,可以体验到历史是如何构建的,而人的选择又充当着何种影响因素。

Q新闻晨报:作为作家,能否和我们分享一下你日常阅读习惯?

A三三:曾国藩家训里讲到“读书不二”,一本书尚未读完,不要开启另一本书,这也是我最近遵循的阅读习惯。在这个时代,“多线阅读”仿佛是常态。读者多是同时读好几本书,有的未读完也就放下了,或许这也和书籍的富余有关。然而,我内心深处相信,一本书只有读到结尾时,它完整的价值才会显现。“读书不二”,同样也可以锻炼一个人专注的能力。

Q新闻晨报:在你看来,持续阅读对于自己的写作会带来哪些积极有益的帮助?

A三三:有很大的帮助。尽管阅读获得的是想象中的二手体验,但它能让我进入情境,从中寻找他者的感受,这很重要。杨德昌在电影《一一》中表达,电影发明之后,人类的寿命得到了延长。其实书籍也是一样的,在书籍中,人会变得广阔、明朗,能够承纳更多感觉。

Q新闻晨报:有人认为,青年作家最缺乏的是阅历和写作素材,作为90后作家,你如何拓展自己的写作资源?

A三三:上一个及之前的问题中,刚好说到了读书、观影甚至打游戏所带来的体验的增加。它们确实是有效的,但不能完全仰赖这些手法。最重要的是具体的生活,它可以矫正一个写作者的视角,让他得以知晓如何去生产正确的“二手体验”,把它们放在何种位置上,而不仅仅是自己的幻想。

新书《长河》中的女性故事

Q新闻晨报:让我们来聊聊你最近出版的新书《长河》,这应该是你的第五本中短篇小说集,《长河》讲述的是什么呢?

A三三:《长河》的后记题为“好人不回头”,这也是我之前题签给很多陌生读者的话。之前出版的《晚春》写的是死亡,而《长河》是一个人从死亡的照影中脱身后,以虚疲之身重建存在的意图。这些小说几乎都与爱与存在相关。

Q新闻晨报:在《长河》当中,你描写了孟云娇、小曹、罗珍妮等女性人物的故事,她们最终的命运“似美丽水汽般消散”,为什么给到她们这样一种结局?

A三三:这让我想到那首贯穿《小楼昨夜又东风》(《长河》收录的一个故事)的插曲《海上花》,“仿佛像水面泡沫的短暂光亮/是我的一生”。或许人终须消散吧,但对那些迷人的女性而言,我希望那种消散是轻盈的,就像一场梦。

Q新闻晨报:有人认为,《长河》中的这种“冷感叙事”使得这不是一本让人舒服的书,作为作者,你对此怎么看呢?

A三三:“冷感叙事”是出版社编辑策划的文案,或许他们想表达的是,较之上一本书《晚春》,《长河》中对于语言的使用更慎重了一些,修辞(即那些溢出的感觉)也去掉了不少。此外,小说呈现的主题也是偏冷的,冷后才有更真挚的热。至于“舒服”,我并不认为文学需要取悦读者。相反,好的文学作品会轻轻将读者从思维惯性中击碎,使他们如梦初醒。唯有在那样的状态下,事物的真实性才会浮现。我努力地去接近那样的小说。

文/严山山 图/受访者供图 插画/戎青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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